特首選舉提名戰,中聯辦和建制派對葉劉不屑一顧。黯然出局後,她在政壇如何走下去?
這讓我想起2003年和葉劉初次交手時,她意氣風發的模樣。當時我參與了特區政府中央政策組的「基本法23條小組」,一直觀察整個23條立法過程。起初社會反應並不十分強烈,大律法公會的意見並非全面反對立法,而是覺得可在原有的法律上修訂以符合基本法23條的要求;如果真要獨立就此條立法,必須平衡各種人權的考慮。但由於社會對23條有各種的憂慮,我們建議時任保安局局長的葉劉先與學者和NGO 代表進行閉門對話,測試水溫。誰知葉劉在會議上與學者舌劍唇槍,還帶着教訓的語調叫教授們要愛國。我當時暗忖:如果對着這些溫和的學者都爭辯得臉紅耳熱,她面對公眾時有甚麽後果?後來事態的發展都寫進歷史了。我不知有多少人詳細看過修訂後的法案(有建制派認為是剝牙老虎,不通過也罷),但肯定許多市民反對23條是因為葉劉的傲慢,令他們覺得政府麻木不仁、與民為敵。
葉劉問責下台後,到史丹福大學隨民主理論大師Larry Diamond 學習,回港後我們曾一起午餐。席上,我覺得葉劉在性格和識見上都有很大變化。她認為當年推23條失敗,主要是因為政府缺乏認受性(legitimacy)。我不知她是否以此為個人的錯失找下台階,但後來在一個論壇上我見她帶着 The Breakdown of Democratic Regimes: Crisis, Breakdown and Reequilibration 一書細讀(此書是我老師Juan Linz 的作品,他曾着力研究認受性的問題),看來葉劉的確在思考制度問題。此後我見她努力組織智庫、參與直選、成立政黨、在那裏跌倒便在那裏起身,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。
但時間稍為過去,葉劉親近權力的衝動逐漸摧毀她的判斷力。譬如她看到佔中現場充裕的物資和佔領者使用Telegram ,便憑空説是外國勢力的操控;當她在佔中後鼓吹23條立法時,完全忘記了沒有民主制度的制衡,賦與政府如斯龐大的權力是多麼危險。迷戀權力使人愚蠢和媚俗,連葉劉身邊的人都帶有這種氣息:田北辰指責反對689的哥哥不是稱職的建制派、容海恩為了護得西環的助選而甘於成為破壞一國兩制的合謀。為了擠身權貴行列,葉劉被麒麟撞倒再爬起身;她的酸言醋語,贏了「葡萄劉淑儀」之名。
幸好上天對她不薄,在這次特首選舉提名戰中,她輸光輸淨後反而贏得了一絲同情。曾經問責下台、接受直選洗禮、努力做政策研究、天天和泛民吵架的她,雖有如此「擔當」,卻連入閘與「師妹」辯論一下都沒資格;看她不斷修改政綱,東奔西跑向泛民選委拜票,難免令人感到悲涼。但如果她批評這個選舉不夠公平、如果田北辰說只有四人入閘才令人服氣,請你們不要忘記你們曾經流着眼淚支持831決議,而831是規定2至3位候選人,不是4位啊!
究竟葉劉是真的覺在現在的制度不公平,還只是抱怨北京對她不公平?在退選之後,我聽到她在商台的訪問中,説林鄭在1200人的選委中無論取多高的票數,都不能與普選帶來的威信相提並論;她亦覺得網民質疑她和泛民有魔鬼交易是無稽之談,認為民主社會就是要有反對派監督政府。這時的葉劉就像她剛從美國回來的模樣,完全理解到管治困局是源於政府認受性不足,而唯有普選才能解決此問題。我真心希望,她在挫折中生出的謙卑和清醒不會在稍後安慰獎臨門時便煙消雲散。但願她能夠銘記電台上幾位市民的囑咐,往後走上一條更獨立自主的路,和香港人一起爭取民主。那麽,她這次敗選得到的將不是一時的同情,而是持久的尊重。